温瑞安作品·四大名捕打老虎·四

第四部:翻脸

第一章 风狂得很疯狂

局面急转直下。

庄怀飞见谢梦山居然下令杀伤母亲,心中大震,不料梁失调竟下了重手,惊急之下,他不顾一切,飞身攻向梁失调。

何尔蒙多年来,一直都是庄怀飞的心腹。

他一向与庄怀飞配合无间。

配合无间的意思有时候是:庄在夜里读书的时候他会为头儿点上一盏灯,撞在口渴的时候他会替他倒来一杯水。

在这时候则是:

既然惨祸已生,当庄怀飞攻取梁失调的时候,他就持刀扑向谢梦山。

—–万一庄怀飞未能得手,至少他也该先行胁持谢梦山再说。

这叫“分工合作”。

而且也是默契。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这是李白形容清凉山黄岩瀑布高、急、奇的壮观。

不过,而今,这诗的第一句的急转直下,可以形同局势之变异,第二句的兔起们落,是庄怀飞对梁失调、何尔蒙对谢梦山的攻势与变化。

庄怀飞怒急攻心。

他一向孝顺:娘亲一手把他养大,年老体弱,多病沉衍,而今还瞎了眼,他在动手之前,将娘亲移居山西,便是希望动手时无后顾之忧;他之所以不再当捕快,大捞一笔之后,就和意中人隐居待奉母亲丰衣足食的度余年,也是一个主因:他不希望自己辛苦办案,万一殉职,到时,不知谁人照顾年迈老母。

没想到,自己信错了人,连累了娘。

他平时待梁失调也不薄,就算梁失调为谢梦山这老长官而出卖了他,下手也不应如比之狠,这般的毒。

狠得令他心惊胆颤,意想不到。

他现在也无退路。

他只有急攻。

他扑向粱失调。

他怒目瞪视梁失调。

梁失调一向怕他。

庄怀飞中向在同僚之间都是个有威势的人。

——何况他是粱失调的头儿。

他只求对方一摄、一震、或者一失神,他只要争取到这刹间,“救母”行动便有胜算。

不是他又料错了一件事。

他没料到的是梁失调居然向他扑了过来。

还挥舞着一把深绿的刀。

短刀。

他的刀很快。

也很怪。

更怪异的是他的眼神。

他不是怕。

也不是狠。

而是:

——他居然在流泪。

一脸是泪!

他为什么哭?

庄怀飞已无暇理会。

梁失调已杀伤他的娘亲,而且用的还是“绿刀”——粱失调有“红绿二刀”,“红纹刀”杀伤力较大,但没有淬毒;“碧垄刀”战斗力明显不及“红纹刀”,但却涂有剧毒。“青红双刃”梁失调以凶成名大家还调笑他的兵器好比是一种大伙儿常喝的汤,就叫做“青红萝卜堡猪睁”——而今,他竟用有毒的刀刺伤其母!

庄怀飞已恨绝了他。

——他既已离开了娘亲,便正是杀他的最好时机!

他下手决不容情。

一个本来就是任职维持治安、保护良善的捕役,对一个赢弱多病,目不能视的同僚之母,竟下得了如此毒手,此人留在世上,尚有何用?

所以庄怀飞再不顾恤。

他一出手就下毒手。

他的毒手其实并不太毒。

他只是人在半空空手去夺梁失调手上的刀。“毒”在他的脚。

他的脚在他出于前陡然一绊。

梁失调一失神间,给这一绊失了衡。

身体已失去控制,庄怀飞便信手夺了他的刀,一刀刺入他的心口。

中!

乱在这一刀扎人梁失调胸膛之际,庄怀飞忽然发现自己错了。

还错得很厉害。

——非常可怕的错误。

因为他在半空的角度,猛瞥见梁失调虽然正迎击自己。但他的娘亲并没有脱困。

他母亲还落在另一人手里。

这个人也是长了一张苦瓜脸。

——梁失调与之相比,只能算是表情苦,表相苦。表皮苦、皮相苦,这人却是苦在骨子里,四大皆苦,无一不苦。

然后庄怀飞随即发现:

梁失调是给这人推出来的。

——难怪他好像是冲过来送死的!

这人原一直就在梁失词身后:由于他躲在暗处,使庄怀飞错以为这只不过是梁双刃的跟班。

然而不是。

这人才是主谋。

——杀他母亲那一刀,也是在他纵控下扎的。

他显然是要庄怀飞心乱,并让他背上这个恶名。

庄怀飞陡地想起这个人是谁了:

——这人是七县总捕,也是梁失调的师父:“上穷碧落下黄泉,珍手动脚抓犯人”的上风云!

他知道得大迟。

他已杀了梁失调。

——娘亲还在他手里。

他只有拼!

这时他已没有后路可以走。

他只有往前闯。

——拼!

他拼。

可是他的敌人不跟他拼。

上风云笑了。

他的脸那么苦,相那么苦,五官也那么苦,以致他陡:一笑的时候,不像是笑,而是像翻脸一样。

他一笑便出手。

出手一招。

一招便拍下去。

不是向庄怀飞。

而是向庄大娘。

庄母的背上本来嵌了把匕首——淬毒的绿匕。

不过入肉不深。

上风云这一掌拍落,那一刀便贯穿了庄大娘的背和胸。

血标出。

狂喷。

四溅。

庄怀飞眶毗欲裂,狂吼了一声。“娘!”

风在外面吹着山。

山上山下吹着凤。

刮着雨。

风很狂。

狂得很疯狂。

人却更疯。

更狂。

疯狂得几近失去了人性:

泯灭了人性。

第二章 血流得很热血

风吹得很狂。很烈。风追着雨,吹着雨水,催着雨落。雨下着暮,暮催着日落。河在千里唱着悲歌,大江依然东去。美丽的苍凉。华丽的哀伤;雪在山上结成了冰。雪在山下降成了霜。霜为风所碎、为风所追,给风所催,风是冷。风很冷。风中有冰。冰冻的是人心,热的是血。冷风吹。风吹得很冰;很冻。

杀手的血却冷。

庄怀飞急攻上风云,上风云冲着他一笑。

然后将庄大娘一推:

庄母憧上庄怀飞。

庄怀飞哀呼了一声:“娘——”失心丧魂;神分魄散,半空接住庄母。

上风云一窜,一手抓住了庄怀飞的左腿,一手抓住了他的腰间。

他一出手已制住了庄怀飞。

他算准了。

如他所愿。

全在控制中。

庄怀飞不管。

他什么都不管了。

他叫他娘。摇她。唤她。她睁开了眼,看了一阵,眼发出蓝光,用瘦骨鳞峋的手,摸了摸庄怀飞的鬓发,说,“儿啊,你瘦了……”然后便合上了眼睛。

从此不再睁开。

她死了。

可是在她死前的一刹那,竟然又回复了视力。

她死了。

娘死了。

他的心碎了他的梦破了。

他的梦想永远也达不到了。

他现在才知道痛。

他此际才晓得要穴已让人扣祝

扣住他的是上风云。

七县总捕,上穷碧落下黄泉;州府名捕,他要抓你逃不掉。

“我就知道谢梦山和唐天海尔虞我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上风云力贯双手,“我早就猜到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谢梦山和唐天海这两个窝囊废根本就制不住你。”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庄怀飞痛苦地喊道。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问:我就知道你不觉察到你冒升得这般快总有一日去成胁到我。我就知道你是跟我一样的。”

上风云狰狞地道,“我就知道要把握这机会。我就知道要钱。我就知道你有钱。”

“你错了。”

一个语音陡地响起。

说话的却不是庄怀飞。

而是谢梦山。

又一个意外。

——人世间,总是意外之悲多于意外之喜。

或许,人多不觉意外之喜来的不易,只分外感受到意外之悲来得不意。

谢梦山已潜身到了上风云的身后。

他的右手已贴近上风云的背部不到半寸—–再近,上风云就一定会感觉到那气劲迫近,在这时候,谢梦山才停手发话。

“我不是窝羹废,”谢梦山说:“你才是。”

“你几个人来?”

他问。

他的掌力未吐,掌劲未催,为的便是要知道这件事。

他不是已给‘冰火七重天’制住了的吗?

何尔蒙不是要过去制住他来威胁上风云的吗?

本来是的。

可是他失手了。

何尔蒙掠至谢梦山那儿,拔出了刀。

他的刀很奇特,三尖两刃,刀口下又有一个钩子,钩子一边是挫口,一边是锯状,刃锋作骑缝形,另一则为狗牙状。也就是说,只要着他一刀,无论从那儿刺进去,一定皮翻肉烂。筋断脉碎。

这是一把”下三滥”的刀。

但出手并不太“下三滥”。

因为他的人并不“下三滥”。

——谢梦山既受制在先,他就不想在他不能抵抗的时候杀伤他,他只想用谢梦山来威胁住上风云:他以为他们是一伙的。

他显然是判断错误。

上风云跟谢梦山并不是一伙的。

——虽然他们都是为了钱。

这错误并不致命。

致命的错误是:

他忘了一件事。

一件很重要的事。

这事情足以要了他的命。

他忘了时间已到。

谢梦山既没有铁手的超凡内力,也没有唐天海长期浸淫。与生俱来的抗力,所以,他受“冰火七重天”的禁制较明显,也校长久——但再久长也有恢复片刻的时候。

这正是时候。

谢梦山正好恢复了功力。

何尔蒙却一时大意疏神,忘了此事。

他提刀架在谢梦山的脖子上,不动声息的谢梦山,待他靠近时,方一掌反拍,打在他的小腹上。”

何尔象着了一掌,呆了了呆,血涌上了喉头,他正想大叫,向庄怀飞示誓,却发现庄怀飞己然受制,而谢梦山猛返身,伸手摘夺了他那把构造很复杂的刀,一刀简简单单的割断了他的咽喉。

血,迸喷而出。

喷得谢梦山满脸都是。

血,很热。

是热血。

第三章 反脸

谢梦山的“梦魂大法,山影神功”颇有过人之能。

在“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中所揭示的:“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元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颈,用以形容谢梦山的身法与出手,也是极其恰当的。

他的出手是神不知。

他的行动是鬼不觉。

也许上风云一直都在外面,他挟持住他的徒弟(所以师徒二人都苦口苦脸,成为他们一脉的“标记”),而他的门徒梁失调又挟持了庄大娘,听到了“愚缸”内的战况与惨情,上风云也错以为谢梦山是受了禁制,并未恢复过来。

所以,当谢梦山趁胜追击,趁上风云正全面打击和对付庄怀飞之际,他偷偷潜到上风云身后,故技重施。制住对方。

这一次,他未即时下杀手,不是因为安看好心眼,而是因为他见到一个上风云,就担心还有另一个杜渐,甚至还有高阳一得这些更高层次的人……——与其杀了上风云,不如先制住他,好讨价还价。

他是这样想。

所以这样问。

——上风云制住了庄怀飞。

——他制住了上风云。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他还是占了绝对的上风,而不是上风云。

上风云不敢乱动。

他的命就在谢梦山手上。

——谢梦山已如此贴近他,他没有把握能躲得过“魂梦一式”,还有“山影一式”。

至于庄怀飞的要害,仍拿捏在上风云手中。

上风云知道这就是他谈判的“条件”,也是活命的“机会”。

可是他也错了。

他错的是:

他不该翻脸在先。

—–他不应杀了人家的母亲。

他忽视了仇恨的力量,也忽略了抱仇的后果。

这后果很严重。

且超乎想像。

庄怀飞突然大吼了一声。

他出腿,往后踢出。

这完全不合情理,也不符战略。

因为本来他一动就得先死。

他腰畔。左腿要穴,就捏在上风云手里,上风云的“鬼手十八翻,神手卅六拿”是出名转脚敲钉,火饶电燃都不松口的“大佛仙拿手”。

他仗以成名。

按理,他一动,力量就给消解掉;甚至,一出脚,便可能先死。

但庄怀飞不管。

因为他娘死了。

何尔蒙也死了。

何尔蒙是他的兄弟:

——是结拜兄弟,但他一直当他是亲兄弟了!何尔蒙虽然形貌阴森,脾气古怪,但一直以来,何尔蒙不只是他的强助,而且也从未有出卖过他的纪录。

也许,他此刻是在求死,不是求生。

——人,常常是置死地反而能后生的。

现在的战局便是这样子。

庄怀飞一脚往后餮了出去,正是他尽管在极大的悲伤中,但也靠平常他对敌的经验,还有一贯以来的精明,粗略的计算到:谢梦山的“药力”也该三度发作了!

他这时候再不“拼一拼”,只怕,全面胜利和得益者。就剩下了上风云了!

他算对了。

他这一脚“穿心腿”踢出之际,正是上风云企图“搏一搏”,证然垣身要化解谢梦山掌劲催吐之时。

他遂然回身,一手拿住了谢梦山的手腕。

自从梁失调挟持庄母走人“愚缸”之后,局面兔起骼落。一波三折,变化奇急,变异极大,甚至可以说是变生不测,且片瞬数变。

谢梦山原贴近了上风云,他的掌力欲吐而未尽吐,也不过是一刹那的事。

随即.他还是觉得不妥。

——不管如何,得先重创这厮再说。

原先,他还没完全扯破脸,跟上风云更未至于反脸,他也想保留个颜面,大家也好说话,不一定要以生死相拼。

而今,看来是不会有这种转机了。

上风云既然对那笔财宝有怠贪图,而一上阵便杀了庄怀飞的娘亲,看来,事决无善了,他还是先下手为强的好。

于是他掌力一摧。“突然,他的掌力叱了一个空。

丹田也只剩了一个空。

一个大空。

——糟了!氨鹌咧靥臁钡亩玖τ旨悍⒆鳎?

第三度发作!

糟透的是:竟在此时此境发作!

谢梦山的功力陡然消失。

偏是这时候,“愚缸”里,人人都反了脸,人性的尊严尽在生死边缘处挣扎求存,有时连棋盐的价值都不如。

人到了这时候,失去了外衣,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武力!

第四章 拼一拼,博一博

人若要不认命,总要拼一拼,搏一搏!

此际,庄怀飞在拼。

上风云也在搏。

谢梦山功力一泄,脉门已给上风云扣祝

庄怀飞正好出脚。

他这一脚踢出,牺牲很大,代价也矩。

他的腰间原给上风云右手扣住,但上风云困要回身擒拿谢梦山,所以先收了手。

收了手便制不住庄怀飞。

可是他另一只手仍抓住了庄怀飞的腿,庄怀飞一端左脚,顿时连皮带肉,给撕去了一大块,鲜血淋漓!

上风云见制不住庄怀飞,心中一惊,应变奇速,便移身换步,将谢梦山往身前一挡!

他自己则急避至谢梦山身后。

庄怀飞那一脚已端出。

“打神腿”!

“蓬”的一声,谢梦山着腿。

他胸膛中腿。

一时失却功力的他,又遭上风云擒死,欲避亦不能。

但那一声响。却不是他胸口着腿的声响。

而是庄怀飞那一回,竟打横踢中了他的胸前。踢入了他的胸中、还赐破了他的胸,自背部穿越了出来,血水迸喷的声音!

血珠射得上风云一脸都是。

——当了那么多年的捕快,已升到六扇门顶级人物的上风云,从来没有受过这班惊吓!

谢梦山哇呀一声!

这时候,他的功力就算恢复,但已无用了。

他的胸膛破得了一个大洞。

背后也穿了一个大洞。

更可怕的是,庄怀飞另一腿力劲未止。未平、未歇。未停!

它穿过谢梦山胸背而出!

一脚和着血水、心脏;打在谢梦山背后上风云的身上。上风云大叫了一声。

他一面远力抵抗。一面双手祭起铁闩门抵挡。

但他还是给踢中了。

尽管他已挡掉了四分之一的力遵,也卸掉了四分之一的劲道,庄怀飞先踢中谢梦山才踹着他,更消去了四分之一的腿劲,但仍有四分之一的功力,实实在在的踢着了他:他飞了出去,一路喷血。

这时候,谢梦山就似个血人。

庄怀飞的左脚,还挂在他陶膛的那个大血洞内。

谢梦山却一时还未气绝。

情形可怖。

莫之为甚。

只不过是刹瞬间的功夫,外面的狂风依然愈追愈紧,狂啸狂吼,呼欢唤哀。“鱼缸”内则已浴血溅泪,剑拔晋张,徘徊在生死之间,折腾在天地无情间。

庄大娘已殁。

何尔蒙惨死。

谢梦山已然濒死垂危。

上风云身负重创。

庄怀飞也受了伤。

两人对峙着。

唐天海药力发作。

铁手功力全失。

两人也虚耗着。

风在千里传送着悲歌。

“愚缸”里的鱼缸里的鱼,在好奇的嚼食着自谢梦山身躯里喷溅出来洒落人缸中的肚肠内脏,发出滋滋微响。

铁手有意要助庄怀飞,也想力阻他们之间互相残杀,可是他却无能为力,也爱莫能助,只有徒呼负负。

风呵呵的吹了进来。

雨也沙沙的刮了进来。

庄怀飞陡地厉声喝问:“谁!?”

“砰”地一声,一人跌跌撞撞冲了进来,还砸破了一口大缸。

这人一身是血,受伤多处。

他一跌进来,立即挣扎跃起,向庄怀飞情急叫道:“头儿,留神!杜铁脸就伺状在江边。我们一上船,他就淬起发难,把呼前辈打入江中…”说到这里,他才发现:“愚缸”里怵目的情景。

局面不再由庄怀飞把待。

人死了好几个。

情势凶险。

却听外面有人声宽气和地道:“他说的对。我打下了呼年也,又重创了他,还生擒了离离姑娘……为的就是要换句话——。”

人现身。

不只一人。

前面是个女的。

风中雨中,更艳更媚的离离,双手倒扣,给人推了进来。

后面跟着一个汉子。

一个平凡的男人,看来十分平庸。

他的语气也很温和。

他还微笑着跟铁手打了个招呼:“我好命。这次你上了当,吃了亏,哥哥我就坐收渔人之利了。”

然后他说:“没办法,我好命。”

又向上风云笑着颔首:“我早知道你对这笔财宝起觊视之心——其实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你盯谢梦山的大本营,我则把住要隘河道,且看庄怀飞往哪儿跑?那笔财富还飞得上天?——打老虎,也得要打得干净利落,事半功倍。本小利大、省时省力方才是上着。”

“可不是吗?”他又剔起一只眉毛,笑问喘息中的上风云。

第五部:永远别说死

  第一章 反脸无情

庄怀飞联同夏一跳,何尔蒙三人明明可以赢得这场斗争,占尽上风而去的。

可是现在局面已倒了过来。

完全倒反了过来。

杜渐也来了。

他杀了呼年也,伤了夏金中,狭持住离离。

庄怀飞知道已不必多说什么了,他只说一句:“这是你和我的恩怨,不关她的事,你先放人。”

杜渐也不多说什么:“你交出财宝,我就放了她。”

庄怀飞惨叹:“钱误人一至于此!为了钱,你们连名捕也不当了,官也不做了,面子也不要了,命也不要了!”

杜渐哈哈大笑。

“你要我怎么说?”他好暇以整的反问庄怀飞,“你现在不也做着同样的事?你的上司不就是因为这原故而死在你脚下吗?你也不一样为了这个翻面无情么?你的恩人不就是为了这玩意儿而落到如此田地吗?”

庄怀飞黯然。

他无法回答。

他缩回了脚。

只听谢梦山喉头格格有声,血水不住涌出,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有一声声、一声声的呛咳、枪咳。

庄怀飞知道自己最该做的事是:

让他死。

所以他收回了那一脚:

血足!

谢梦山倒下。

死了。

——也死在庄怀飞脚下。

他死的时候,眼睛变得很有感情。

他的眼睛是看着外面的。

因为外头的凄风苦雨中,正走来了几个人,为首一名女子,正尖叫了一声。

“爹!”

来的是谢恋恋。

她亲眼看见:

是她的恋人杀了她的爹。

恋恋瞪了庄怀飞一眼,就飞步走过去,扶起她爹爹。

可是他已经死了。

她又瞪了他一眼。

恨恨地。

可是她却不是一个人来的。

她背后还有沙浪诗、姑姑和杜老志,还有那名高大沉默的护院。

杜老志还带了七八个家盯衙役来。

大家都深痛恶绝的盯着庄怀飞。

庄怀飞迄此,只能涩声道:“我本意不是要杀他的……”“我知道。”恋恋淌脸是泪,但语音却是出奇的冷静,“我都知道。”

“我也知道刚才你就匿伏在这儿。”庄怀飞感叹的道。

“这儿是有地道通往‘指顾间”吧?老何的鼻子很灵,他一嗅就知道这儿还有其他的人,已用眼色暗示了我。其实我的鼻子也很灵,该嗅出来的我也注漏掉。我知道是你,还有小珍姑娘。中途,你还挪身溜出去。铁手还故意扬声说话,希望我没发现。”

恋恋这次白了他一眼,容色间无限幽怨。

“你明知我在这里,为何还是让我出去搬救兵?”谢恋恋无限委屈的说,“你既然狠心杀我爹爹,何不把我也杀了灭口?”

庄怀飞仍在看着他娘亲的遗体,将她平放,手脚位置也移好,惨然道:“我本意是谁也不杀伤,更何况是你。”

听到这里,铁手才放了一半的心。

他也一早就从瓷缸的倒映中发现:恋恋从地道上进入了“愚缸”外。

来的还有小珍。

他就是怕她们涉险。

到了半途,恋恋小心翼翼的走了:她毕竟受过谢梦山的调教,有些许武功底子,不像小珍,功力全无。

他怕庄怀飞、红猫和老何发现,还故意开声掩护。掩饰。

——原来庄怀飞是一早已晓得了:他只是有意放她离去而已。

这样,铁手至少可以放心一些。

可是他忽又担心起来。

他想到了一件事。

他的心忽忽地跳着。

他希望自己估计错误。

他但愿那不是事实。

可是他估计一向很准。

也很灵验。

例如:他在尔虞我诈的局面伊始,就觉得庄怀飞是投中毒也不该太快碎桌表明自己没事的举措,很有些不对板,实际上,后来果然证实了局面错综复杂:庄怀飞既与自己联手,又与唐天海有密约,其实是联同了夏金中、何尔蒙行事,其他的人,全着了他的道儿,他才会那么有恃无恐,抢着表态。

——可是这一回,他忧虑的却又是什么事呢?

是怎么一回事?

小珍这时也起来了。

她憋久了,匍伏了好长时间,可是她一站起来,还是那么温柔,那么柔弱,那么柔情似水,而且仍是那么清。

清得似是一盆浸在水里的水仙。

这儿这么多斗争,那么多血腥,可是她在这里,只与世无争,像一缕幽魂,像一抹梦影。

她站在那儿.不说话,也不出声,只用一双明若秋水的眸子,偷偷看了铁手几次。

她才现身,杜渐已经哈哈咐同的笑道:“现在人都齐了,可热闹的,那太好了!”

他简直有点奋亢的说:“你看,小庄憋在这儿,上总捕也镇在这里,哦,还有铁二捕爷到席;加上我这充字号的,这会儿.还算凑合得上是‘四大名捕大对决’了吧?”

他还欢天喜地、意犹未尽的追问了一阵:“摁,是不?对不对?”

上风云忽道:“杜兄。”

杜渐道:“请说。”

上风云道:“我们俩份属同僚,是不是?”

杜渐道:“是。”

上风云道:“我们虽偶然有些龌龊,但却一直都互不侵犯,我也没做过什么伤害、破坏你的事,是不?”

杜惭道:“我们一直都是朋友。”

上风云道:“我虽然没去过你家拜访,但你有一户人丁旺盛的家,开支很大,还要打点儿孙入京任官,这点很不容易,手头上有点拈据,有时候趁办案,刮了些油水,贪了些小财,我也是知道的——但我从来就没有点破,是不?”

杜渐道,“是,你很厚道,也很聪明,悄息更是灵通。”

上风云道:“你的财路,我一向不管,我的你也不会干涉,对不?”

杜渐哈哈笑道:“有财齐齐发,好极了!”

上风云道:“别忘了,吴铁翼那笔财宝很多,三十个人花一辈子也花不完。”

杜渐笑逐颜开:“我本来就不大奢侈,也不太乱花钱。”

上风云道:“那就好了。你助我把庄怀飞逮起来,咱们一齐爪分那一笔横财如何?”

杜渐道:“这个………”

遂望向庄怀飞。

庄怀飞徐徐自他母亲遗体旁立起,逍:“你别阻我报仇……谁阻我就杀谁!”

杜渐绞起了眉头:“你怎么这样说话!你娘又不是我杀的。我只想知道有什么好处?”

庄怀飞咬牙切齿道:“你不阻我,不帮他。并且放了离离姑娘……我就答应你一齐到山上寻宝去。不然、休怪我反脸无情!”

杜惭听得竖起了耳朵,“真的!?”

庄怀飞斩钉截铁地道:“只要你袖手旁观,放了离离,我一定陪你走一躺太白山!”

上风云喘息声更重了,眼也红了:“老杜,你别听他的……”离离也忿道:“你不可以把钱给他!”

她欲挣动,可是在杜渐的钳制下,一挣更痛,但她还是把话自齿缝里迸了出来:“不要给他——”恋恋看看庄怀飞,又望望离离,眼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神情。

第二章 翻面不认人

杜渐也是左看看,右看看的张望了一会儿,忽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的笑了几声:“虽然,我不知道谁比较可信,但我肯定一件事—–”此际,场中以他的战力最高,所以,谁都得听他说话。

“钱,仍在你那儿。”杜渐那平凡得十分平庸的样子,现在看来,竟有七分狡猾,三分猖狂:“只要把你逮住,钱就是我的了——我又何必冒险!”

然后他又非常狐狸的问:“我说的对不对?”

谁都知道他说的对。

因为他说的是真话。

谁都知道庄怀飞现在的局势很险,而且也很孤立。

可是他却在这时候做了一件事:

一件绝对不该在这时候做的事。

——不只是一件:

而是两件!

他是两件事一起做:

两个人一并儿打!

他突然之间,挥拳打上风云。

上风自从捱了他一脚之后,一直都有提防着他。

他一动,他就退。

他怕他的脚。

但庄怀飞没有用脚。

他用手。

上风云退得快,庄怀飞一拳击空。

一拳击空,再一拳。

拳头仍向上风云迎面痛击。

他恨绝了上凤云。

上风云一低头,避过。

他还是怕他的脚。

但他还是没出脚。

他一拳没击中,转拳为劈,一掌挂落。

上风云冷哼一声。

他精于擒拿手,若以手以对手,他可谁也不怕。

但他还是怕他的脚。

怕他的脚法。

所以他边招架,边疾退。

庄怀飞依然不沮、不挫。

依然追击。

他一追,上风云就看出来了。

庄怀飞左腿鲜血淋漓,已受了伤,右腿则有点瘸,显然行动不便。

——难怪他不出腿了!

这次庄怀飞上前,双龙出海,两手一齐出击。

上风云硬接了他这一招,但他依然没有反击:他还是得留神他的脚!

这时,上风云已退近社渐那儿了。

他认为在杜惭身边,较为安全。

至少,庄怀飞会多些顾忌。

可是,他没料到的是:

庄怀飞根本就不顾忌。

他非但不顾忌,还遂然出击,拳打社渐!

他不仅要跟上风云开战,还与杜渐为敌!

因为他己看准了杜渐跟上风云是一样的货色!

——这时上风云而言,可以说是:正中下怀!

他是没料到,但杜渐却是:早已算定了似的:只见他脚步倒滑,跺跟割错,拔剑还了庄怀飞一招。

庄怀飞无疑应付得有些狼狈。

时机到了!

上风云认为这时机正好:

庄怀飞正在应付杜渐的毒剑怒招,他正好全面发动他的“左降龙擒拿十八翻”。“右伏虎擒拿卅六路”。全面攻向庄怀飞。

他要扭断他的脖他要扭碎他的骨骼。

他要扭拧他的筋脉。

他要扭住他。

—–他恨他。

上风云当然恨庄怀飞。

因为他踢伤了他。

但他只记住了这一点别人伤害他的,却浑忘了他做过伤害人的事。

人,总是这样:严以待人,宽以待己。

严和宽,也是他擒拿手的松与绷,一紧一弛间,他在指掌内足以撕狮裂虎。

他已钳住庄怀飞。

但庄怀飞终于出腿。

他制得往往怀飞的手,却挡不住他的脚。

对庄怀飞的“打神腿”,他毕竟仍不敢樱其锋锐。

他只有急避。

飞闪。

脚踢空,踢在一口缸上。

缸碎裂,瓷片四溅,鱼也随水在涌出。

碎片溅在上风云脸上,他几乎睁不开眼,一面挡架一面退走,迟到杜渐身边。

有杜渐,至少可以挡那厮一挡……

就在这时候,他忽觉背心一甜。

低首,只见胸前突出了一截剑尖。

剑头发蓝。

蓝汪汪。

那是一把毒剑。

属于杜渐的毒剑。

——江湖上有人索性叫“杜渐”为“毒剑”,武林中也有人相信,杜渐本来就不叫杜渐,他的名字是从“毒剑”两个字衍化来的。

杜渐的剑很毒。

出手更毒。

他现在就是在上风云最不防备的时候,最狼狈的时候,最需要他相助的时候,忽然翻面不认人,一剑刺着了他。

刺杀了他。

刺死了他。

他觉得自己这样做很应该:也很应份。

因为他是杜渐。

他使的是毒剑。

刺杀上风云之后,杜渐面对着快要断气的同僚说:“你没拜访过我,知道我手头紧,又知悉我贪污,使是大错,何况刚才还公开说了出来,这简直是该死了!

第三章 痴情应笑你老兄

“我替你报了仇了。”

杜渐居然还对庄怀飞这样说,然后“唆”地收回了他的剑,也“扫”走了上风云的命。

“我替你杀了他。”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此仇虽报,庄怀飞却觉得很是疲乏。

——身心俱疲。

——一切如梦。

“我只是要你欠我一个情。”

杜剑脸上渐渐又形成了一个微笑:

笑得很狡。

很滑。

就在这时候,庄怀飞摹觉急风自后急掠而至。

他想回身应敌,但腥凤扑面,己来不及。

那是七八道暗器。

鱼!

打碎了的缸所掉出来的鱼!

鱼当然不会主动作攻击。

鱼是给人掷出来的。

出手的人是唐天海。

他的禁止突然解除了。

他仍出来的当然是“毒鱼。”

但是唐天海的毒鱼却沾不上庄怀飞。

是一个原因:

他身受,“冰火”之毒,一旦解除之时,几乎在同时,铁手身上的“七重天”毒也暂时解开了。

他马上相助庄怀飞。

他接下了鱼,接住了攻袭,也接过了敌手。

唐天海怒叱:“你狗拿耗子—–”

他还没说完,铁手已镇静的接道:“不,我打的是老虎。”

——唐天海恃位行凶,贪赃枉法,一样是“大老虎”!

“毒鱼”,虽不是给庄怀飞险险闪过,就是给铁手接下来了,但也有一两尾,几乎落在恋恋的身上;使她惊呼了一声。

庄怀飞定了定神,立即跑了过去,护住了她。

却听铁手大吼了一声:“小心——”

可是唐天海已发动了总攻击。

他整个人冲了过去。

他以他洛大的身躯抱住了他:

他全身都是毒。

他本身就是件暗器。

——一件极庞大、极危险。权具杀伤力的暗器!

铁手因分心于庄怀飞那儿.一失神间,竟给唐天海抱个正着,他只有施展浑身解数,毕生功力,以抗唐天海的暗器毒力!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闷哼,庄怀飞淬然推开了恋恋,吼了一声。

他双手本来仍搭在恋恋肩上。

恋恋手上有刀。

刀已没入他的腹中。

庄怀飞从来没有想过恋恋也会暗算他,所以,他此刻是吃惊多于痛楚,痛苦大于疼痛。

“你……”

“你杀了我爹,你背叛他,就为了那女人!”恋恋长刀一甩,手指向离离一指,咬着唇,恨声道:“你为了维护她爹,就杀了我爹…我要替爹报仇!”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横了心的说:“你杀了我吧!”

铁手一听那吼声,就知道大错已铸成,来不及挽救了。

他刚才便觉得不大对劲:

恋恋是不大可能不报父仇的,何况,据他刚才的推想,恋恋在场的时候,总是庄怀飞施计。下毒得逞之时,偏是他说对她衷心爱恋的话语之际,她又不在现场,难免,恋恋会对庄怀飞怀恨于心。

然而他更不晓得,在“愚缸”之前,恋恋恰好偷听到庄怀飞与离离的对话,异常亲呢,庄怀飞向离离表示心系恋恋的谈话、恋恋又恰巧已俏悄离去,上天弄人,一至于斯。

更弄人的是:在这节骨眼上,唐天海和铁手都一齐失去了功力。

“冰人七重天”第四度散功。

正值此时!

却在此刻!

竟在此际!

两人都顿住了,就相拥着,愣在那儿。

只听杜渐峻喷顷,笑道:“庄兄啊庄兄,多情应笑你老哥千劫百险渡得,就是太痴于情过不了美人关啊!”

说完,他便在叹息中出手。

叹息里出剑。

仿佛连他的剑也充满叹息。

第四章 太息之剑,痛苦的腿

他一剑刺入恋恋的后心。

太息很悠缓。

剑光即快。

庄怀飞因为太过痛心,发现时己迟。

他虎吼。

扑前。

但恋恋以为他是向她攻击。

她闭起了眼,没有抵抗,只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如果她没有后退,也许,庄怀飞也许还来得及。

现在只差了一步。

杜渐的毒剑,“太息”已深深地扎人恋恋的背心。

庄怀飞两手抓住恋恋的双肩,拉拔了过来。

剑锋离开了身体,喷出了血泉。

恋恋哀呼一声,血如泉涌。

庄怀飞雁毗欲裂,乾指杜渐,声音突然破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杜渐也给庄怀飞的神色慑住了。

他原以为既然恋恋杀伤了庄怀飞,便以此推测谢恋恋有相当的武功实力,所以即时刺她一剑——只要了结了她,余下的人,不是负伤就是受制,不然,在武功上也决威胁不到他,他可以说是完全操纵了大局。

所以他刺了谢恋恋一剑。

可是,如此看来,庄怀飞虽为这女人所伤,但却仍是爱她的。

他只有一不做,二不休。

——假如他杀的是庄怀飞的恋人,那么,所结的仇,只怕不比刚才上风云杀其母轻多少,依刚才庄怀飞拼命也似的杀上风云为其娘亲报仇,只怕他与自己的仇,也结深了——看来,挟持以迫庄怀飞交出赃款的方式,只怕行不通了,要得到赃款,还是得先重创他再行迫供。

他心中转念,手里又疾刺出了一剑。

这一剑仍刺向谢恋恋!

庄怀飞一腾身,护住了恋恋,,杜渐那一剑,变地刺入了他的腰肋。

—–杜渐正是要达到这样的效果。

恋恋在他涌着血的怀抱里,忽然睁开了眼睛,本来是惊疑与不信,转而内疚与伤心。

庄怀飞大叫了一声。“恋恋!”

这一声蕴有无限的悲愤与仿痛,无尽的不平与凄凉。

剑在他的体内,给他以肘腕间扳着,杜渐竟一时收不回手上的剑。这时候,恋恋带来的七八名衙差,家丁,一拥而上,攻向社渐;姑姑和沙浪诗将也急急护住恋恋。

同一时间,负伤虽重,但仍护主心切的“红猫”一跃而至,杜渐杀了恋恋,正要回剑重新胁持离离,但夏金中一低首,越过所有的人,竟一头当先,冲向杜渐!

这时候他的头,就缩到衣内,双肩突出,就像头上长了一对角,牛也似的,一股脑儿撞向杜渐!

——这就是“红牛一击。”

这是不要命的打法。

这是拼命。

连饱历战阵的杜渐,也未见过这般打法!

他只有将离离往前一挡一就像上风云刚才将谢梦山往自己身前作盾一样!

红猫陡然止住冲势,双手抱住了离离。

杜渐冷笑:他至少有八种方式可以杀伤夏一跳而又能不让离离逃离他的掌心。

不过,那八种方法,他一种也用不出,二样也用不上。

那是因为他已来不及。

他已无暇兼顾。

那些衔役;已向他冲杀而上。

这时候的他,回头己没有岸了。

所以他索性心狠手辣。斩草除根。

他一只手,仍拿着剑愕不放,另一只手臂,却变成了一条铁棍一样,打过来。砸过去,只不过在片刻间;那七八名衙役和官差全给他打倒在地,有的当场身死,有的负创倒地,伤得最惨的也一时爬不起来,至少也完全失去了作战能力!

——他的手居然似比铁手还铁!

可惜铁手仍受禁制,无法阻止他的恶行,只觉得双目发红,恨煞。

杜渐打倒了来敌,却变了神色。

原因是庄怀飞大喝一声,崩断了他的剑。

剑断在他的体内,如一声太息。

然后他为这种剧烈的肩楚而致整个人弹了起来,并且踢出了他的腿!

痛楚之腿。

庄怀飞在对付上风云的时候,一直不肯率先以腿进攻。

他是用手。

一直用手攻,直至最后一招,他才出脚。

而今却不同。

他对杜渐第一招就使脚。

外面狂风。

里面风狂。

但他的脚一起。一攻,一踢出,苑内就是剩下了他的腿风。

——疯狂的腿风。

他在出脚飞攻的前一刹,已把恋恋交给了小珍。

也可以说,小珍在这重要关头,赶了过来,接过了恋恋。

她和身护在恋恋的身上,以娇小的身子柔和的覆盖着她。

—–如果没有小珍看着,扶着恋恋,庄怀飞要在这时候放下她应敌杀敌,只怕仍充满了不忍不舍与不可能。

非常短。

非常可怕。

非常残狠。残暴与残酷。

可是,却是以一种温和与平静的方式表达出来。

——这场战斗。

庄怀飞一脚踢了过去。

杜渐一手扣祝

庄怀飞用的是左脚。

杜渐使的是右手。

无论如何,脚的力气都一定大于手。

何况却是庄怀飞的“打神腿”。

但其实杜渐用的不是手。

而是手指。

中指。

他用一只中指来抵挡庄怀飞扑扫千军、狂风扫落叶的脚。

—–一只手指怎能抵得装打神腿”!

不可能。

但这并不是只“普通的”手指。

而是“朝天一棍”。

——杜渐曾在京师武林中,“有桥集团”领袖人物米苍穹门下学过艺。

米公公的“朝天一棍”,天下闻名,也名震黑白二道(详见”说英雄·谁是英雄”系列之“朝天——棍”)。

杜渐曾拜米有桥为师,他也是米公公派出来的心腹手下,得意门生。

虽然庄怀飞伤势甚重,但他若以手挡庄怀飞的腿,只怕还是得抵受不祝因为庄怀飞是以血与肉折断了他的太息之剑,换来这一记痛苦之腿。

这一腿的力量,不仅是真气、内力、数十年功夫交织,更是一种无以匹比的力量。

痛苦的力量!

第五章 我只不过要你欠我一个情

痛苦的力量是很可怕的。

但贪婪也是一种力量。

——一种无比的功力。

这功力使杜渐能以一只手指抵住了庄怀飞那一腿,并以一指转为五指齐扣,抓住了庄怀飞的腿。

这刹间,庄怀飞是有机会反击的。

他的腿法本来就是以变化见长。

可是就在这生死关头,他的飓搐了搐,劲道也泄了泄——也许是因为他的脚已为上风云撕去了老大的一块肉,或许是因为他在愤怒和伤心中功力凝聚不足,也许或是因为那一截毒剑,还嵌在他体内,更可能是因为他本来的腿伤一直未好,且日益严重……总之,他的动作,因而略为迟缓了一下一千只一刹而已。

然而杜渐已不放过,五指如同钢箍,抓住了他的小腿。

抓得紧紧的。

死死的。

五指都嵌入腿腰骨里,深深的。

只不过,庄怀飞还有手。

他拔出了体内的剑,一剑刺向杜渐。

杜渐手上仍有剑。

——半截的剑。

他以断剑迎击那溅着血的剑锋。

两截剑交加,发出了阵星火与一声太息。

两入已成为近身搏击。

苦搏。

恶斗,——两人不是在过招,而是在拼命。

庄怀飞却还是还有一条腿:

右腿。

他很少攻出右脚。

——他的右脚一直都有点一拐一拐的。

而今他攻出了他的右脚。

他一踢出这一脚,一直为他担心的铁手在心里也不禁为他喝了一声彩:可惜追命不在!

这一脚当然精彩。

所以杜渐还是着了这一腿,整个人便“飞”了出去!

他再也不能一笑杀人。

而是一路喷血的飞了出去,撞碎两大口鱼缸,血水还是从鼻、口。耳里不断溢出,又迅即为雨水和缸水冲成谈淡的血渍,他仍一面咳一面笑着说:“其实……我只是要你欠我一个情——没想到却闹成这个样子!”

他一面说,一面咯血。

伤势看来很不轻。

可是,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地知道:他真正的伤,是着了一剑。

剑刺入他右胸。

剑仍嵌在他体内——就跟刚才庄怀飞吃了他一剑的情形一样:所以,血没有流出来。

那把剑可是有毒的。

他很明白自己身上的伤不流血的比流血的更严重。

只不过,他手上那半截断剑也不见了。

那断剑就插在庄怀飞身上。

——庄怀飞要伤他,也得付出相当可怕和可观的代价。

他现在发现自己做错了三件事。

一,他似乎低估了庄怀飞。

他的战力和战志,远超乎自己想象。

二,他不该杀伤谢恋恋。

这样做只会使庄怀飞恨绝了他自己。

三,他不应杀了上风云。

太快杀上风云使自己孤军作战。

他现在情状很有点凶险。

但他还有一个等待:

一个杀着。

他希望自己这一次没有做错,也万勿看错。

这次他没有看错。

他已听到小珍陡地叫了一声:“小心——”接着就是半声闷哼。

红猫的惨呼。

夏一跳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因为他背后给人插了一刀。

那是何尔蒙独特的匕首。

——整把刀子,都没入他体内,只剩了刀柄,便一个盖子什么的,捂在他的背心。

杀他的是杜老志。

——杜老志是米公公一直安排在武功县里的伏兵。

他也是杜渐的胞兄弟。

他一直沉住气。

现在,到他出手。亮相;观身、显身手的时候了。

他一上来就杀了夏金中。

红猫“飞”了上来,落下来的时候:庄怀飞兜接住他。

庄怀飞身上的血,流得比他还多。

红猫倒在庄怀飞怀里。只说了一句:“对不起……小人……要跟老何他……先去一步了…不能再陪头儿…走——”就咽气了。

何尔蒙跟夏金中,两个都是由庄怀飞一千提拔起来的物,他们一个深沉,一个奸诈,但他们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不起他们头儿的事。

更没有出卖过庄怀飞。

——对庄怀飞而言,他们是忠诚,可靠。

可是他们都死了。

尽管是一先一后,但都死了。

庄母也含恨而逝。

谢恋恋也奄奄一息。

庄怀飞亦伤重。

——一切都为了什么?

在前一刻,庄怀飞辽占了上风,得到了胜利,眼看就可以得到恋恋,护送离离,享用财富逍遥法外,然而,在这片刻之后,庄怀飞就败得一塌糊涂,变得一无所有。

不过,红猫在硬受杜老志一击之际,仍拍活了离离身上所封的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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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族派酷族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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