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紫书，马来西亚最受关注的华人作家，坐在西安读者见面会的讲台上，见到素未谋面却在网上神交已久的作家弋舟，很多往事浮现。日前，黎紫书读者见面会上，分享的话题从她最新的小说《流俗地》延展到马华文学的现状。对海外华语文学创作者来说，写小说已经超越了文学范畴，更是一种对身份找寻和文化的保留。
当一个诚实的作家
写自己想读的书
十多年前，黎紫书辞去了新闻记者工作，开始全职作家的生活。当时博客方兴未艾，黎紫书找到一个中国的网络平台开了博客，发一些散文、杂感、书评和短篇小说，“当时加的好友都是中国大陆的人，我没有见过他们，他们也不知道我是谁。”这其中就包括弋舟。两人在网络上互动频频，对文字，互觉惊艳；对观点，不乏切磋。十多年素未谋面，但已是老友。
在《流俗地》《告别的年代》《野菩萨》等作品当中，在黎紫书构建的异域世界里，我们看到她对历史的回望，对现实的关怀，以及对身份的寻求。长篇小说《流俗地》以马来西亚锡都被居民喊作“楼上楼”的小社会拉开序幕，讲述市井小民的俗务俗事。
谈及“流俗”这个主题，弋舟对黎紫书作品里的“俗”非常敬佩，“我也一度这样阐发自己的写作逻辑，我们在庸俗的世界里打着转，但是内心常常跟自己演戏，我相信读者可能也会有共鸣。就像黎紫书本意不在于书写那个阶段d的马来西亚华人史，但就是通俗的民间生活，实际可以写出史诗的感觉，这一定也是这本书的价值，它甚至有着史诗的品格。”
黎紫书坦言《流俗地》是她本人很满意的一部作品，“我终身的追求是要做一个诚实的人。我知道整个文学生态，马华也一直在追求宏大的历史书写，可是我作为读者也有想读的书，我就诚实地把我想读到的小说写了出来，就有了《流俗地》。”这样看似简单的理由其实是一种纯真的禀赋，其中蕴含着作家写作的原动力。
明明不是鱼
偏偏要选择在水里面生活
黎紫书把中国大陆文学称为“文学的中原”，也对马来西亚华语写作生出“荒凉”之感。毕竟马来西亚有六七百万华人，也不是每个华人都使用中文，看文学作品的更是小众。连出版长篇小说的机构都没有。《流俗地》连载是在中国的刊物《山花》，出版则是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在马来西亚，像黎紫书这样“鼎鼎大名”的作家，新书出来首印1500本，能卖完就算是畅销书了。《流俗地》首印1500本，在三四个月里面卖完，加印1000本，已是史无前例地畅销。“长篇小说在我们那边是很难得的，谁会写长篇小说？没有地方发表，你想挣稿费没得挣，所以很难得有作者愿意写长篇小说。”
《流俗地》里的锡都，原型就是黎紫书出生地怡保，是华人粤语社区。在马来西亚，官方语言是马来语和英语。在这样文化糅杂的环境里，感受不同语言的冲撞，使黎紫书在创作中使用的中文有更强的敏感性，“在写作的时候我要想象华语的语境。我明明不是在水里生活的鱼，但是偏偏要选择在水里面生活。你们这些本来就在水里的鱼感受不到水的变化，不太能够说出水的质地是怎样的，可是我拼命让自己在水里生活，我要比你们对水更敏感。我说每一句话、写每一个字的时候其实都比你们费尽心思。我去追求、去塑造、去调动自己的语库，把充满这种质感的语言写出来，整个过程很复杂、很痛苦。而我就在这样的状态里面把《流俗地》写出来。”
害怕失去华语文化
我的血管里也流着这样的血
小说《流俗地》以跳接时空的叙事手法，为各个角色穿针引线，每一短篇看似独立却又连续，这些小城人物在生命狂流里载浮载沉，薄凉活着，无声老去。他们冷眼、坎坷、孤寂，拥有短暂欢乐，却都像电光石火，刹那间便走到时间尽头，看俗世的风吹透灼热的仓皇人生。
作家弋舟认为，在一定程度上把自己置于某种边缘，可能反而有利于摩擦成自己的才华，“有黎紫书这样用汉语书写的作家，从此以后那个区域里面发生的故事，那些事项，真正地成为了事实，它没有被记述过。在这个意义上，马来西亚被华语这样去塑造的时候，这可能也是华语的触角伸向新的边界。”
黎紫书以自己的经历讲述了海外华人对语言和文化的珍惜，“你会感受到害怕失去吗？你能感受到马来西亚中文是怎么样被保存下来？当华人移居到外国去，能够将中文的使用保留多少代？我的太爷爷从中国移民到马来西亚，到今天我能够用中文写作出版，这是怎样保留下来的？当你去到异乡，害怕失去原来的文化、语言，这种心态使得马来西亚今天华人社会还能出华文作家，可能我的血管里面也流了这样的血。”
尽管华语世界和华语文学是小众，但那些为数不多的读者鼓励着黎紫书坚持下去，“一天，一个年轻人用发着亮光的眼睛望着你说，‘紫书老师，我从小是看着你的作品长大的’。你很自豪，你有一个忠实的读者，那些文学爱好者以后马上成为文学的创作者。” 华商报记者 路洁 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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