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湾（散文）

（今日永定河\\作者摄影）

北京湾（散文）

作者 李朝俊

一

盛夏北京。雨过天晴，彩虹横空出世。

国槐银杏海棠垂柳雪松荫蔽，一座两米上下，数米长短的半球黑体，若老者不动声色地林间纳凉，观北运河水声滔滔，望西二环车流滚滚，闻天宁寺的晨钟暮鼓，与金中都遗址碑南北相看……

到枣林前街70号上班，行走在河堤水岸林荫，春夏秋冬往返在单位家门间，无数次与这个黑色半球体擦肩而过。那时急行赶着上下班，无暇路上风景风物，一切都是熟视无睹的平凡世界。

有次冬天下班归家，漫天飞舞冰花，让我有种在童话世界行走的感觉，边走边赏雪边看景。童心顿生的我，看红梅枝头披白纱，观柳叶金银饰头顶，望见千树万树梨花开。一片洁白中，一座黑球体突然闪现，若只大碗在接天降雪白面粉。我快步走向前来，只见半球之上，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白雪中仔细看，这是座北京地貌微缩铜质雕塑，首都“三山一平”地貌形象在眼前，“北京湾”三字醒目如炬。

啥？北京湾！

对，北京湾！

背有太行山燕山拥抱，前有大平原的首都北京，离渤海黄海数百公里，何来北京之湾？

新奇好奇让我兴奋异常，舍去雪中美景，舍去眼前愜意，加速奔向家门，急速找寻答案。

北京湾，“北京地质风貌特征。1907年地质学家贝林威林在其论著中，首次将这片三面环山，一面敝开的小平原称作‘北京湾’。”

“我国著名历史地理学家侯仁之先生也曾提出，北京湾即是农耕、游牧、林渔三种文化的交汇之处，也是古代太行山脚下交通要道的‘大道分途’之地。”

二

雨如飞瀑在车窗上，车在前行路中飞流奔驰。城在雨里雾里，山在车左车右，人在思前想后。

在北京工作生活多年，登上万里长城，荡舟琼岛北海，看香山层林尽染，游故宫听历史脉动，走中轴线望人间烟火，行长安街国庆观礼……我感觉第二故乡北京，如同故乡一样在心中在情中。

一次生态文学采风，让我登高望远眼界大开，用一位足行天下的著名作家话说，“在京几十年感觉对首都很熟很熟了，通过这次采风活动才知道，过去除了几个著名的景点，对大美北京了解甚少，原来我只生活在朝阳区啊。”

闻斯言众人点头称是，更是点醒了我这个井底做梦人。我想起“北京湾”雕塑，想到有水方出湾定律。北京的水是永定河潮白河大运河。“湾”在何处？何不乘采风之机，请教名师大家，田野上感受一番。

夜宿永定河畔，靠山之楼，临水而居。翻书补读脚下土地常识，地理书上说北京位处中华第二阶梯的内蒙古高原，第三阶梯华北平原之间。有太行燕山横卧境中，有永定河流域之水过境入大海。永定河是穿过四列大山，“碧水环绕北京湾”的。有人说众山排序为:第一列东灵山—黄草梁—笔架山；第二列白草畔—百花山—髫髻山—庙安岭—青水尖—妙峰山；第三列九龙山—香山；第四列大洼尖—猫耳山。

北京的山，谁解说最权威？众人皆言《北京的山》一书。《北京的山》作者谓谁？生态文学家李青松是也。

青松先生和颜悦色地告䜣我，“北京三面环山，西面，北面，东北面，群山连绵，如屏如壁。掰着指头数数，至少我能叫出名字的有香山、蟒山、妙峰山、百花山、玉泉山、云峰山、万寿山、八达岭、凤凰岭等等。北京的山，不蛮霸，不紊乱，走势清晰，归脉明确。一脉曰太行山，一脉曰燕山。两脉相交拥抱处构成一个山湾——北京城就是含在湾里的珠子。”

……

分别时，李青松先生送我“像山那样思考”六字箴言。

“像山那样思考”，这话给我生活方向，给我文学采风方法，给我业余写作方略。

三

永定楼上凭栏望，水涌大河上下，河绕京城如玉带，绿树繁花如波如浪，从眼前到天际。上午大雨磅礴，此刻雨止放晴，飞烟白雾出峡谷，千山万岭若隐若现，天光云霞苍穹一幕，给人“满川风雨独凭栏，绾结湘娥十二鬓。可惜不当湖水面，银山堆里看青山”的心境。

好心境里乘车游览观景，走进草茂水长鸟蛙鸣中。

河岸漫坡，野艾翠拥，一片桑葚林，高有丈余，错落有致。绿叶黄技，串果倒挂，又紫又大又甜。满地黄花苗，几片金银花，随坡就势茂长，长到苇塘眉眼上，风来水眨眼放碧波，远山倒影，临水独柳，灵性舞动，千姿百态，如梦如幻。

一个叫王平的湿地，荷生水中央，花白花红在圆盘叶间，野鸟闲游荷中苇林边，水边绿苇绕树，岸树护堤上。人在堤上走，鸟在水中游，风在枝梢响。

水过王平，浅瀑飞雪，滚珠如玉。白石山，绿苇河，水卷鹅卵石，左冲右突上下翻花，这水花像鱼群，又势同鹅阵，望着绿林河岸，或扬头甩尾，或浮水划掌，在阶梯水道上戏闹；嶺上山道望水，小白龙过青山，神龙见首不见尾。望着望着，望出山转天摇龙鳞片落，留下无数大大小小的湿地。望见山居楹联闪出，六方青山环碧水，满场黄金拥翡翠。

别人看楹联，看水鸟，看香荷，看鱼跳，我爬堤上埂找感觉。松手枝条，站立喘息，怦然心动:摇动的树枝，是棵野樱桃，油绿厚叶，巨伞冠形，枝枝丫丫，挂满果实。细看慢瞧，状同枸杞，色或红或黄或青。黄果上若白霜涂层，红果上油亮饱满。摘红果入口，酸中有甜，味道独特；食黄果对比，酸涩冲鼻，感觉难言；那绿果是不敢尝了，啥味道想想都酸倒牙。几棵山枣树，黑枝嫩叶间，开满白白的小花，蜂飞蝶恋在翠叶尖刺树上。时有野雀上下翻飞，间有两鸟对唱几声。

埂前洼地，浅水深草，圆圆长长绿杆，金色饱饱穗子，与梭子草与绿苇彼此共生。请教行家，说是水葱。由水葱想到刚见过的山上野葱，瘦叶长茎成片生长，如菜园地中韭菜或小蒜苗。用树棍挑土看根须，和家用香葱一模一样，黄中带红的葱皮，长胡子一般的根须，轻掀外皮内看，白白嫩嫩水灵灵，立刻止手封土埋好，心悔鲁莽对葱了。

平复心情，抬头仰望，这山青绿蜿蜒曲折如旧，这水阳光下鱼鳞滚动如旧，这天蓝莹莹如旧。湿地的野花，野草，野鱼，野鸟，它们怡然依旧。我的秘密，除野葱外，这里动植物都没发觉。或许它们知道了，发现我紧张心情，友好地视而不见，大度地闻之不言，厚道地既往不咎。

离开王平的野荷、野鸭、野撄桃，我心有恋恋不舍，我记住一组数据:永定河补水后，地下水位平均上升16米，最高达到21米。我在车上默默地想，坚持山水林田湖草沙系统治理，实施好生态保护修复工程，玉泉山水喷泉涌胜景再现，或许为时不会太远呢。

四

在上方山，一进山口，炎热顿消，清风凉气，人有一脚踏仙界之感，“青冥浩浩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顿悟谪仙人李白的诗情。

登上云梯，转身山崖，涧水滴响，潺潺入耳。一棵青檀，身破岩逢，独立石河，冠过数丈，直抵山崖，很有“一夫当关”之势。最妙的树前一石，状若厚书卧案，再看四周崖壁林荫，仿佛宽大书房一间。檀树有若书生捧石书，千遍万遍翻阅不厌倦，给人无限的想象空间。有说这是无字书，教人空山推敲去；有说这是石经书，示人心善行好事；有说这是丰碑书，让人无名还有名……游人过此树，都会留步仰望，都会留念拍照，都会留恋回望。

上方山的树，多长山岩陡崖。有株夫妻侧柏，红牌标注300余年。粗根如巨莽缠石，数米山岩中间生生炸裂两截，树根向南朝阳倾出，根发两树搭肩前后生长，个个枝繁叶茂，棵棵粗同水桶。威武夫树在前，娇小妻树在后，夫妻携手共步，夹逢中求生存，沐风栉雨度日月。

上方山吕祖阁院内，有株南北朝时期的柏树王，树高32米，胸围528厘米，冠幅17米，距今1600余年。在这个中国北方动植物活化石基因库，另外三株树王我过目不忘:辽松，宋国槐、金银杏。

上方山天然的地理环境，孕育了丰富独特的植物类型。有1500亩原始树种，森林覆盖率高达95%；这里林木景观独有，既有落叶阔叶混交林、针叶混交林，又有北京种类最多、数量最大的古树群；既有生长在峭壁上苍劲的翠柏，又有一万年以前北京阔叶林原始景观残遗片段；既有北京其他地方见不到的省沽油等植物，又有房山翠雀等目前全球其他地区没有的物种。

房山黑鹳是“鸟中大熊猫”，国家一级保护濒危鸟类，常年分布于拒马河、大石河、牛口峪水库，它们或河滩库区戏水、觅食，或翱翔山峰天际练功力。有时也会跨区飞行，在北京湾里看看人间城廓。房山区黑鹳种群，2019年永定河生态补水后，陆续有黑鹳到门头沟、大兴区等水域生儿育女。这群“鸟中大熊猫”，大有环北京湾开疆拓土之势。

动植物的多样性，为今后物种多样性贮存基因种子。“一粒种子改变一个世界”，这话我感受到了。我在这里见到京西崖壁三绝:槭叶铁线莲、独根草、房山紫堇，它们装扮出京郊山野，美丽丰富多彩的世界。

五

河穿公园水散四方，呈现林中有水、水中有林、林水相依的湿地森林景观。环二环三环四环，到五环六环分布众多公园、湿地；墙角窗外花草连片，人行通道绿植相伴，核心城区水系沿岸、古迹遗址附近、居民房前屋后边角，散落大小不同、风格各异的布袋公园；新建、改建小区绿地标配，花草竹菊相继生长；城市通道隔离带、各辅路边缘，月季花爬山虎藤，或盛放在绿网上下，伴车流向远方，余香在人们念想中。或上墙护坡碧绿在人世间，吸尘吐氧净化环境。

我说湿地诗情画意，我说山涧奇花异草，我说京城大街小巷花树飘香，说得妻心有所动自愿驾车，两人同行去看北京湾的各处风景。造册入目好去处，有妫水河水系、潮白河水系、泃河水系、大运河水系……还想去山里看百里画廊、去看京郊大浴洞、去看这么近那么美的地方……

我说湿地诗情画意，我说大美北京风景，说得朋友圈里友人都晒遇见之美。

野鸭有家。市卫健委党校院内荷塘，不知啥时飞来两只野鸭，人们远观不近水塘。人不知神不觉荷叶塘中，孵出了11只小野鸭，又在不经意的昼夜间，大野鸭飞走了，11只小野鸭存活7只，现在渐渐健壮成长，在荷叶的掩映下，在绿地浅草丛中，找鱼食虾捉蚂蚱，过着欢快的童年生活。思儿女的鸭妈，偶尔飞回来，悄悄看看鸭娃们，随之又悄然消失，意在锻炼小家伙们。

有心人远镜头慢摇拉近观看，小野鸭黑扁嘴，黑头顶，黑脊背，黑眼睛。黄脸庞，黄眉毛，黄双肩，黄翅尖……两两一组，前游后追，不亦乐乎。游累了爬上浮荷，或抖水扬脖，或轻卧养神……

神奇植树。远郊高速路水泥护坡网格中，一片一片长出手臂粗的树木，风扬技叶绿浪荡岩壁，树影摇曳生姿在柏油路上。这些树木随坡生长，排列像古装武士，成为车外流动的风景。若是槐树盛花期，两侧雪白满坡，香清大道上下。若是松柏兵阵，冬雪天满眼皆白，这树绿如旧松涛响起，也是一种别样的景致。

野猪拱门。山边小区，岩石水泥墙基，铁栅栏上加铁丝网。居民与野鸟相望，看树林万物生长，晨练出小区登山岭，爬上观景亭平台了望。时有山兔松鼠，草丛树间出没，也有叫不上名的花鸟飞来飞去，偶有野鸡冷不防“扑棱”一声，点爪扬翅从人面前高飞远走。有人小区散步，迎头遇见一头黑猪，正纳闷谁会有此宠物？这黑二哥调头就蹿，獠牙暴张，急不择路，头撞铁栅栏，蹄踢地面砖，三冲两挤，不管生死，从断铁残栏处逃入山林。

有人说看到金雕叼走山羊，有人说看到蟒蛇啸山林，有人说獾子糟蹋地里庄稼……

北京这些年来，生态环境建设持续发力，河长制湖长制林长制落地，各级“长”们环环相扣层层联动，职清责明非常给力。有这样的制度保障，有这样的一群人尽力，在山青水秀的大美北京，野生动物们出没山林，走近山边小区看个稀罕，这趣闻轶事或许居民们也不再当回事了。

从“绿化祖国”到“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这一脉相承的国家意志，这一张蓝图绘到底的无我精神，何人敢敌中华民族战天斗地意志，谁人能不被园林人接续奋发有为的风貌所感动。

大美北京城，生态北京湾！（2023年5月30日于北京永定河畔）

（雨后永定河\\作者摄影）

（作者在永定楼观光\\剑钧摄影）

（西山风光\\作者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