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宋老栓《磨》

《磨》

清晨随着“吱呀呀”传来几声木门转动声，随风飞舞的大片雪花随即钻进屋里。已经连着下了三天的大雪几乎把木门都封了门开处寒风刺骨，宋老栓抬头看了看门外那白得刺眼的皑皑白雪，沟沟壑壑的脸上竟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赶紧来到驴棚里牵出那头小黑驴来到雪地里，黑驴开心在雪地里打了几个滚又扯开嗓子拉着长音嘶吼几声后就被老栓又牵回驴棚里开始吃草料。黑驴知道这么早让它吃草料，老栓这是准备要它拉磨磨豆腐了。

已过花甲之年的宋老栓是土生土长的河湾镇宋家庄人。老栓是远近闻名的老实人，用“三棍打不出个闷屁”来形容他毫也不为过。老栓没有其他手艺仅靠着几亩薄地养活了老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日子紧巴巴的。孩子还小时日子还凑合但随着两个儿子娶了媳妇分走一部分田地后手头就没宽容过。不甘受穷的老栓开始琢磨着做点什么生意养家糊口，很快他想到了不用大本钱赚钱又快的磨豆腐生意，笃定主意后他开始试着开始磨豆腐卖。

俗话说“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虽然知道很苦他也决定试试。老栓买来两盘新磨，豆子和驴现成的而磨豆腐的流程他早就知道，于是就准备开张了。每天晚上它提前泡上豆子，第二天天不亮就起来套上毛驴开始磨豆浆然后煮豆浆、过滤后再用滤布石头块压豆腐盒等到天亮时豆腐就可以卖了。清晨老栓顾不上吃早饭便又套上驴车开始走村串巷卖豆腐。“豆腐！老豆腐！”，十里八乡的人渐渐都熟悉了他那苍老沙哑的吆喝声，有人拿钱买、有人用豆子换，很快几盒豆腐就卖完了。数着到手的一大把零钱老栓脸上乐开了花，忘了饿得咕咕叫的肚子便喜滋滋地地赶着驴车往家走去。

每年无论寒暑还是春秋老栓从未间断过，越是寒冷天气人们懒得外出时豆腐越好卖。那些年靠卖豆腐他给两个儿子都盖了瓦房娶了媳妇，又给女儿送了嫁妆风风光光地嫁了出去。而那头黑驴始终起早贪黑默默地给他拉磨、拉车，唯一的要求就是能多赏赐点草料。也许毛驴和老栓待一起时间久了通了人性它竟然能听懂老栓的话，虽然它不会说话但老栓一个眼神它就知道该干啥配合得十分默契。

十几年过去了老栓的渐渐感觉生意不行了。因为机器磨豆腐效率太高成本更便宜，用机器做豆腐的人也越来越多自然低效率的石磨豆腐生意也就越来越难做。最终老栓无奈停止了磨豆腐开始整天抽着旱烟发愁，而那头通人性的黑驴虽然每天依然是草料管饱但也能感到老栓在发愁。因为已经很久没用它拉磨、拉车了它似乎有种莫名其妙的不详之感。果然没过多久来了个人准备要把它拉走——老栓已经把它卖给了一个杀驴的屠夫。通人性的毛驴也许猜到了结局，它使劲冲着老栓嘶吼着直至双膝跪下眼泪汪汪地求老栓不要卖了它，但无济于事它还是买驴人拉走了。目送那辆拉着那头这些年来不分黑白磨豆腐的毛驴的车子渐渐远去，老栓忽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不知为何几滴老泪不自觉流了下来。没办法磨豆腐生意不能做了，土地也被政府征用了驴不卖还有何用呢？

两年过后宋家庄正式迎来一场巨变——要被拆迁了。老栓舍不得拆掉他的老房子，这可是他祖辈几代人赖以生存的家啊！虽说拆除后政府给补偿钱也给安置房，但背井离乡的日子他始终有点接受不了可又无可奈何。就在勾机的大爪子即将落在他家老房子上时伤心落泪的老栓忽然大喊一声：“停！我搬个东西再拆！”。开勾机师傅奇怪地看着老栓来到屋子里，过了一会儿他竟然抱着那盘磨吃力地走了出来！只见他把那两盘磨放到车上回头又看了看即将消失的老房子后就拉着车头也不回就走了。后来老栓一家去哪了谁也不知道，只知道他的黑驴、老房子、祖坟以及那对曾带给老栓家财富的石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拆除后的宋家庄一片狼藉，原来吃饭端着碗都可以串门的街坊邻居们也被分散得七零八落。联络少了原先那种街坊邻里的热络感情也就越来越淡了。

一晃二十年又过去了，原来的宋家庄早成了工业园区，现代化厂房遍地开花。不知是谁想到的主意竟然提出要建设河湾古镇景区，恢复宋家庄古街风貌并沿河建了许多的仿古建筑开发旅游业，当年老栓家被推倒的那样的房子又被人复原重建。为了尽可能恢复原貌以吸引游客，政府号召老百姓捐献曾经被淘汰的古物，于是过去那些常用的杈耙扫帚扬场锨、磨盘水瓢石滚子都被收集起来放在古镇的博物馆里供游人观赏。不过很多的游人看完博物馆后却被河边石坝上一块被野草覆盖、毫不起眼的石磨吸引住了。那块石磨上刻有一个字：“栓”，曾吃过宋老栓家豆腐的老人们立马认出来这块石磨——这不是那块拆迁时被老栓拉走的石磨么？听说老栓死了好多年了，这盘磨怎么突然出现在这河坝边了呢？人们百思不得其解，看着那纹路被磨得模糊的磨盘耳边又仿佛听到了宋老栓当年那苍老的叫卖声：“豆腐！老豆腐！……”

如今宋老栓早已不知烟飘何方，曾拉过这盘磨的小黑驴更是驴踪无觅，唯有这盘磨孤独留世每天迎来朝霞、送走余晖，幽幽地向每一位游客无声诉说着那段不为人知的如烟往事。